艺术向来不是对客观世界的肯定或否定的机械反映,它是更加深入的幻觉或是多重镜像。
宋宛瑾的最新系列作品,恰巧就是构建了一个多维、辩证的视觉隐喻空间。宛瑾的绘画中多为熟悉而又带有荒诞性的日常场景,但其中大部分人的形象是被抽离或背对观者,总之“人”作为主体形象是一种缺席状态,只空留衣服、鞋帽等带有人的象征符号的存在。不过,人物的缺席不代表他的不在场,或者说“人”主体形象的此时缺失正让位于观者反思的个体在场。
宋宛瑾 线索3号 布面丙烯 80×100cm 2019
保罗·克利曾提到“艺术并不是描绘可见的东西,而是把不可见的东西创造出来。”所以,在宛瑾的作品中,我们的可见之物并不是她所要表达的重点,重要的恰巧是我们的“未见之物”。换言之,她为观者提供了一个被观看的对象,但我们也在无形中成为了她的观看对象。宛瑾有意将画面中的人物形象抽离,或者将人物设置为一种拒绝交流的状态。但对她来说,被抽离的部分与她笔下的绘画场景同样重要。
除了画面中可被观看的部分,被抽离的处理使得宛瑾的作品远离现实却更接近绘画的工作方式——叙述内容这并不是绘画的本意。宛瑾对人物形象的处理也同样生效在反叙事的过程中,这种图像抽离的处理方式,如同电影中的马赛克处理,被马赛克处理的内容往往才是观者的重点关注对象,被遮蔽的也越是大家所被期待还原和呈现的。
宋宛瑾 后来 布面丙烯 60×80cm 2018
宋宛瑾对图像的处理方式不是给我们设置的图像游戏或语言障碍,而是给观者的观看和体验预留了一个想象空间。我们不知道画面中缺席的人物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但观者的介入和在场正弥补了这种缺席的空隙。宛瑾在作品中自我预设了一个观察者的角色,她将自己的问题意识隐藏在作品背后。她通过图像处理再呈现给观者,她的身份也从一个观察者转化为被观看的对象,而观者在她的作品前也成为“第二现实”的观察者,但我们又何尝不是缺席者的观看对象?
如同拉康在其著名的镜像理论所提到的,拉康认为婴儿通过他者的镜像形成自我的确认,在误认中建构起自我的想象界,自我即他者。更有意义的是,在宛瑾的作品中,自我意识就是在这种缺席和在场的辩证关系中建构起来的,它不仅存在于宛瑾绘画中的可见之物,同样更存在于无端缺失的人物形象中。所以,在宛瑾的作品中,看似明确了“自我”和“他者”,“真实”与“虚拟”的客观存在,但实则抽离你关于你我,关于真实与幻象的边界。
宋宛瑾 春眠 布面丙烯 60×80cm 2018
本雅明早就坦言,在现代复制技术发达的社会中,大众需要的是明确清晰,而不是距离和模糊,他们希望快速捉住事物本身。但所有的事情和所谓的意义都那么明晰之后,那还有什么意义呢?当我们的生活被各种轻松、娱乐、肤浅的信息抽离为一种碎片化状态,我们和宛瑾笔下所缺席的人物又有何不同呢?
宋宛瑾的画让我想起超现实主义,如玛格利特。除了玛格利特,还想起艾略特,他有首诗叫《空心人》:we are the hollow man. ……她的画中都是绚丽的色彩和形形色色的服装。但服装中没有人,是服装在走动,在交谈,所以让我想起空心人。两个空心人在一起能做些什么?艾略特说:“我们的言行枯燥而无意义”。宋宛瑾提出了一个事实——作为一位年轻女画家,领悟到这个事实略嫌过早。这个事实就是:在人们之间,只有服装是真实的。
文/何多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