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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冈
时间:2019-12-08

古冈中国当代诗人、作家 ,深圳大学经济系毕业。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六点诗丛主理人和文学编辑上海市人文行走讲师著有《古冈短诗选》《尘世的重负——1987-2011诗选》等诗集,在《书城》等报刊发表随笔文论等获诗东西-DJS诗集奖、首届上海国际诗歌节诗歌创作大赛奖和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奖。近年来在大学、中小学、美术馆和文化馆开办诗歌和老上海文化讲座近百场,受邀到东方卫视艺术人文频道担任访谈嘉宾,解读卞之琳、穆旦和李金发的诗歌艺术。



来世的问题(组诗)


 

扫墓时

 

“爷爷,我在听

你是天上的人了?”

 

卡其布的中山装,生冻疮

红肿的手,那时是何时,你搀着我

去哪儿?

我不想长大的一天,飞速

由不得我的铁圈,在地面

飞似地滑动。

 

爷爷,天上一日

绞心的痛,我不说。他们只烧香

供凡世的灰气。

 

我眼睁睁看你变冷,

我叫的苍穹里破了身,

无人知地上的命运链。

 

像隔几层纱,

里面的却在笑

每个地上透气的魂。



黑天堂

 

怕什么?既然已是终了

我们所有人:你的头儿

官僚上面的赘肉。

现在挖出的明朝棺木

躺着腐朽的管理人才。

 

文字时而自欺,却

在史册上达到虚拟。

也是会烂的生物制品,

书香门第的短视,它褒贬

活着的历练,生无的草垛。

 

 

明朝的干尸

 

小秘密,天上地下的,

侧卧数百年,惊醒的机器

自顾自地拔地:碎了身子,

气贯的荣华如起重,

远眺天头的钥匙

一小段木头桥。

 

他完全义务地铲起你,

像透过玻璃看不相干

木头的衣架。不小心

铲掉你头盔般的棺木,

木屑洒落一地,

气味的糜芜,明朝女人香。

 

我每日走过、掠过

这条你头顶的道,他们鼓吹成

哦!这天霞。

照不到的暗黑刻度,

天仙总恶毒地护佑,

同踩木吱吱的桥,忽去的脚。

 

 

消亡后

 

夜、日,它们颠倒,

球面上倒立那人,千年前是

亡日后也是,憔悴的人儿倚着窗。

 

骨灰不规则,

小心装进盒子:散架

缩小、砸碎烧得通红的

骷髅头。

 

被捻碎的瞳仁,

被税额逃不掉的。

被这个运。

被说理的反复灌输——规则,

被阵雨后,泥土的嘴接水喝。

 

 

来世的问题

 

很久年过了,

风中棉絮,遗传导致

越来越稀薄,

丝,越加粘稠。

在她迎风路途,

四边尽是硕大的窟隆。

 

夜的游丝出了界,

洒在亮的脊背,坑洼

到处堆起国家的泥塑。

 

挑开一只眼,

浩劫的漫溢,光阴以亿

为长短的表码,

个个泳姿入海。

空间的幽蓝

不屈的芦苇杆子。

已无人能回?

 

无物是它自身

烟的翻版依然

机翼划过的白道道。

下有众生望着时寿,

合而为一的掌心,

遗漏一个国度,臣民

算几页编年史的德政?

 

人有做人准则――社会域的童贞。

宙宇又凭何

黏成碎粉的沫。

 

 

 

遛狗的女人

 

阳光亮晃晃

照砖砌的围墙。

两部自行车,

几盆花篮,

老妇人像破棉絮。

 

“那家昨天

好好的,现在没了”

她喘着气地说。

“发哮喘,夜里一口气

憋住了,

前几天见她遛狗啦。”

 

“她去那儿了?

也不带我一块儿”

狗这么想着:

像以前一样,

天天趴在窗台,

一定能等到她。

 

很多年,狗不再老时,

过去的事儿全回来了。

 

 

弄口的花圈

 

怎会这样,石头上

长肉的想法和青苔。

气候变冷,或热,

只绕走一圈,终了。

 

你看花圈,素色花瓣,

主人讲到邻里野孩子

偷花的事儿:这事按说忌讳,

可他们哪懂。

 

邻居握着丧事的礼仪,

安慰仅贴近客厅。

悲哀更多是独自,

心被抽紧的刺儿。

 

别人都去忙日常,

像是一件总在

别人身上的事。弄内

静了,抽干水的凹槽。

 

 

病床

 

她坐病床,

模样像明天

能回办公室。

圆脸盘,戴副

细黑边眼镜,

文绉仪态和快速吐词,

一对不相干的双胞胎。

 

那时,现在

二十几个年头。

她无助地,像做错

啥事情。看我们这群

探病的同事,茫茫然。

 

她正是我们

现在的年龄。

墓碑瞳仁中

原本属于她的两眼,

却冷冷看着扫墓人。

 

她丈夫把

她从墙上取下。

孩子也同意,

为继续度日,

每次烧锡箔

找一遍遗像。

 

 

措手

 

缩小的他,宽马路人形

逼向小时候春天,梦寐。

简单,不含糊,

不涉及归宿,

一夜,一闪的光。

 

人要消失了,

这奇诡,不再有了,

肉为何长一世腥味。

 

突然就走了,

宿命中两个黑衣人,

黑夜中逆方向而至。

 

明帝国且不说,

堆积的那山高,陡。

远离的,文字的肉,

你怎么是个瘤,

潜在的掏空一击。

 

 

那未说出的

 

喉咙口,窒息的刺耳声

两边摆满。树上挂彩衣

空壳身着艳丽,这一次

裹紧冻僵的身躯

已说不出想说的。

 

响在了尘空外

某个废话集中营,

按需分配咂嘴,

统辖起你的大脑。

 

高架桥输送喉管

不间断地吞吐

废气高涨的集体空气。

 

活人流淌热的血,

热食物贯穿

巨大的空中棺材。

 

缩成一片纸,由悼词说

革命的结论性履历。

躺在鲜花中

蜡制供品的一张嘴瘪着。

 

 

 

再世

 

直接,他穿衣过堂,

镜子折成两人,

奇诡的分两路,血脉不和。

 

天晴,影子下也是。

 

成俏脸的怪状,

温文,眼睛背后的洼。

再深,不出栋宇一栋,

 

太大的代价,太剧烈。

 

另一阴伏,他晓得骷髅

是最终的人脸:

半个阳世,渐渐地吸干。

 

 

阴阳

 

她待在里面让我们抬,

忽然又站外边,

奶奶老来的脸。

爷爷和我抬着这

小小棺木,越过

卫生间窗口,

我诧异奶奶

在里面躺着,

一会儿站外边,

一脸不解的神情。

我忍不住想哭,

痉挛,像撕破的

各自阴阳的帷幕

下棋越过那条河。

 

 

青烟

 

回头,一人的薄影

像伞前密麻的湿。

走一步,毕竟小道,

人住过,留空中衣衫,

味儿的嗅觉在。

 

只是天亦老,

人言天边垂垂老也。

迎头碰上这山,

光年的边啃老,

它攀登皱皮,浮肿的眼袋。

 

层层叠起,楼屋水泥?

搅拌泥淖中,

世事如烟的人工,它的窒碍。

被堵住的哽咽

凄厉的幽程花瓣儿落。

 

 

沙堆

 

小时站在这堆高高

沙石上远看,想着爷爷

怎么还没回家。

 

至今,他已离开了

二十二个年头。

 

像从很深的晴天

破开了下水道。

 

我不想去想,

爷爷临走前

一遍遍说的:

我走了,你们会想起

我说过的话。

 

我们自觉地朝井里

瞥一眼的勇气没了。

 

今天,我看见每人

脚下裂开的那口井。

 

我还是想倒回去,

搀扶着爷爷回家。

 

 

结局

 

小时读书有着好的

校舍、窗外的着落。

 

推土机响在

凌晨的耳旁。

 

经历是空教室,

腐烂的肉,骸骨零星。

 

宇宙的大结局,

响彻云霄的玩具链条声。

 

若啥都变成

大爆炸的陨落,肢体。

 

及大伙儿仅存的碎片,

随那屋顶云儿漂。

 

或那时无所谓

天及地,我们?

 

存眼下的梦魇,

骨头外空寥的肺呼吸。

 

 

 

梦中无人

 

咳嗽,咳痰的噎,

梦到人全在,旧的枯了的楼下。

 

邻舍个个出门,

纯净的天象,甚为奇异

一动都不动,天上无云,

29号阿婆是年轻模样,

我小时未见过的中年。

 

醒后我诧异这景,

梦中飞走的重聚。

 

抑或这不是梦,

不是庄子的,

自己的

及他人各自的蝴蝶。

 

我们只是躯壳超了重,

上班、干活,梦中散了的云和烟。

 

 

相隔的世代

 

六姨,您休想哭。

天沉沉,阴头之上,

困了打个盹。

阴山下,旧日头悬

而不决,

不慎跌落的阴井中。

 

小伊何方人士?

乐而不为,谁人知。

知其长乐,

困顿仍塞车,堵道。

峡谷万丈的光,

它逼视照着

天穹远处一点。

久了的村民,前世

小别一宿后,

故人相似、相近的额,

栀子掉了,双眼梦里,

见古井的影,

倒地的呓语遍地是。

 

 

千年一瞬间

 

各种世道,理应像乱云,

说变时,霎时便千变。

油嘴到处兜售,窘迫

一时,一刻制造另一

假冒姓氏。倒茶,喝水。

翻来覆去地,又是几句

泛滥成灾的肺腑。

 

黑的官道,自己想爬,

洁了内衣裤的身子,好一个天凉

又是秋。

责任的肩上颓唐,锣鼓喧阗

退休和仙逝一样,大小镜框。

 

不畏忌不怕鬼及神。

摄取的空灵及无,

空了还要不可测。

 

衣钵如空中撑起竹竿,世纪末了,

小巷、拐角、路口,

夜游神模样,他们的人模样

人间的规则图,过了后咋办?

 

半世的一愕

官衔织就寿衣,长袍加身,

省界之间,指尖的恍惚,

吹牛的瞎侃一通。

瞎猫逮着连根的祖籍,一个照面,

几乎迎面碰到的尾巴,

你却不在了,此地和那时的安身

灰烬散了余口气。

 

扬尘爬烟囱,往高处飘:

更高的上及下的俯瞰,

一面之词和一面的墙。

被抛至的高空,一个斤头,

一处伦理的光照源头,

生之阶梯,

被注定着的。我,及头颅上一人。

千古哦,一千个面,朝东,

西落的球,半圆的海陆中,似那一瞬。

 

 

我们的未来

 

万物以纪元、梦之开端。

但忘了

明早吃饭的一世

摆一个祭祀的桌。

 

他木讷,洞彻

穿衣镜里酣梦一个

细碎而拙劣的影像。

坠入的镜,他咧嘴。

 

哈哈大笑地汲水,

从勒断、驳岸歪扭处:

骷髅们列队,人鱼混杂,

天上我们运行的脑汁,粘稠的状。

 

 

有一天,我们不在

 

要是那时,在又不在

多好的下午光,斜顶

倾泻来的,点点微尘。

 

要是没了该多好,

什么也没发生?

什么都在,原地伫立

我们会变走的那个词。

吃什么补品没用,掘地

语法留下的洞,啥也没。

 

我静静在那儿,

用“殒”烤火,

天空的皮焦了些。

 

指甲的形状越变

越像压扁的爪子,

关节如下班狂饮。

狐媚总坐一旁

撑破每年的气泡。

 

圆滚的肉,一团

末了的和气之晨。

贯穿的柱子灯一般,

沿一排立的岗哨,

内脏预制板垮了。

 

才有可能人是

不是的那一个。

万年后你来找吧!

以律法为不朽之

借据,梦的统筹

逼视不灭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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